去年12月，诺贝尔颁奖典礼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举行，现场出现了一位来自游戏公司的演讲嘉宾——《EVE Online》开发商CCP Games的首席执行官Hilmar Veigar Petursson。据了解，这也是诺贝尔奖史上首次邀请游戏从业者参加主题演讲与讨论。
这次演讲中，Hilmar借《EVE Online》的游戏历程，表达了“创造反乌托邦能够让我们更积极地关注人类状态”的观点。在Hilmar看来，游戏是具有推动社会发展价值的，可以让年轻一代在一种新的“生存环境”下，激发出合作、改变、创造的精神。
Hilmar自2004年开始担任CCP Games的首席执行官，至今已有19年，早期就很看好中国科幻游戏市场的发展前景。而其在诺贝尔奖现场发表的观点，也与得到行业共同认可的趋势不谋而合：更好地发挥游戏的文化属性，实现正确的价值观引导，助力解决社会问题。
不久前，游戏日报邀请到了Hilmar，和他交流了这次在诺贝尔奖现场分享观点的背景与更多思考。另外，我们还聊到了CCP新作以及未来的手游计划等话题。
以下为采访实录：
游戏中的“反乌托邦”有助于社会进步
游戏日报：您收到诺贝尔颁奖典礼演讲邀请的原因是什么？
Hilmar：那确实是一次奇妙经历。从很多方面来看，诺贝尔颁奖典礼都是对人类知识最高级别的庆祝，杰出的艺术作品和科学研究成果会在全球舞台上获得褒奖。在颁奖典礼进行的同时，一场主题为“生命的未来”的会议也在进行，大家探讨了文学和其他媒介领域的科幻作品。很显然，主办方有人非常熟悉《EVE Online》，并且觉得将《EVE Online》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最鲜活的科幻作品在会议上呈现是个好主意！
具体来说，通过发表开幕致辞和参加小组讨论，我和其他人探讨了是否应该在科幻作品中创造乌托邦或反乌托邦的概念。我的观点是，创造反乌托邦能够让我们更积极地关注人类状态。
游戏日报：资本在游戏中具有强大的购买力，您认为这会不会导致游戏演变为反乌托邦社会的映照，而无法让玩家得到美好的精神反馈？
Hilmar：在《EVE Online》的背景故事中，我们故意创造了一个反乌托邦的资本主义社会——人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以其他人的生命为代价。
我们想要创造一个黑暗的反乌托邦世界，如此一来，玩家就会被迫将光明带入黑暗。当数百万玩家都愿意这么做时，《EVE Online》的反乌托邦未来世界就变成了玩家们的游乐场，结出了友谊的累累硕果。如果你邀请玩家进入一个恶劣的地方，他们往往会被迫合作，而非彼此竞争。在并肩作战，一起克服困难的过程中，我们都能展现出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
游戏日报：在您看来，未来人们是否有可能在元宇宙中建立一个乌托邦社会？
Hilmar：我确实认为在未来，人们的生活将会得到改善。从历史角度来看，如果你观察人类社会在过去500年里的变化，就会发现人们的生活已经经历了明显改善。当然在世界各地，人们的生活质量还有巨大差距，但如果统计会识字的人，或者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人的数量，我们就会看到，所有可衡量的KPI都在往上走……
但我也认为，我们应当对改善的速度提出批评，因为我们拥有非凡的技术和组织能力，如果我们能够更好地分配我们所积累的巨大资源，本应可以让更多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因此，我认为人们的生活将持续改善，并可能会以更快的速度改善。正如著名赛博朋克科幻小说作家威廉·吉布森所说：“未来已经来临——只不过分布并不均衡”。但与此同时，我们也需要保护地球，在追求科技进步的同时不能越界。我相信与以往一样，我们将会找到创新的技术解决方案，来解决我们给地球带来的各种挑战。
游戏日报：有一种观点认为，《EVE Online》在设计概念和玩家驱动型经济方面领先于时代，允许“玩家真正创造并决定虚拟世界的发展”的游戏与“元宇宙”非常接近。您怎么看？
Hilmar：我同意你的说法。时至今日，我仍然对《EVE Online》的超前程度感到惊讶。在开发期间，我们感觉这会是一款与众不同的游戏，却完全没想到它能够连续几十年让玩家获得新鲜感……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发现《EVE Online》在许多方面都具有变革性的意义。我确实相信，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能够被称为“元宇宙”，它将会在像《EVE Online》这样的游戏里出现，因为玩家可以获得沙盒般的能力，在复杂多变的虚拟社会中规划自己的道路。
CCP在EVE、科幻新作上有何新进展？
游戏日报：您认为在中国游戏市场《EVE Online》需要克服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Hilmar：我们所面对的最棘手挑战之一是让《EVE Online》适应中国玩家的喜好。幸运的是，我们与深耕中国市场的网易合作。
另外，CCP早在2005年就设立上海工作室，并拥有一批了解中国游戏文化，对游戏充满激情的员工。上海团队近期接管了《EVE Online》在中国的内容研发。
《EVE Online》与当下在中国流行的游戏类型完全不同，我们需要想方设法吸引新玩家进入游戏，感受其具有创新性的独特体验。这仍然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头号挑战。我们在中国拥有一群非常热情的忠实玩家，所以我们知道这是可以做到的。
游戏日报：您在Fanfest活动期间提到，新的故事将会为新玩家提供更好的体验，这会影响到给老玩家的体验吗？CCP打算如何做平衡？
Hilmar：我们确实感受到了压力，因为我们渴望在吸引新玩家的同时，继续提高对于老玩家的挑战。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很难两者兼顾，但我们将在未来几十年内努力做到这一点。从本质上讲，对新玩家的游戏新手指引是一件需要永远持续进行的事情，因为总会有拥有不同品味和期望值的新玩家进入游戏。
游戏日报：去年5月份EVE Fanfest(《EVE Online》一年一度的全球玩家聚会)期间，CCP宣布正在开发一款采用《EVE Online》世界观的第一人称射击游戏，如今进展如何了？
Hilmar：CCP伦敦工作室正专注于开发一款以“新伊甸”(New Eden)为背景的FPS网游。我们认识到，制作以《EVE Online》宇宙为背景的科幻FPS游戏非常受欢迎，并希望能够为玩家提供一款画面极具氛围感的史诗级多人射击游戏。我们更倾向于直接展示成果，而非告诉大家这个概念经历了哪些发展，我们会在在时机成熟时对外宣布。
新作概念图
游戏日报：这款同样定位硬科幻的FPS新游理论上会比《EVE Online》上手难度更低？是否意味着CCP希望吸引更大范围的科幻受众？
Hilmar：是的。在FPS游戏中，玩家手里拿着枪就可以开始旅程，这远比坐在一艘拥有许多复杂操作的巨大宇宙飞船里更易于上手。
换言之，由于品类的原因，这款FPS游戏在触达新玩家方面更有优势。
尽管如此，我们仍然不会忘记我们的初衷：创作具有挑战性，能够让参与者收获成就感的游戏。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为玩家提供影响游戏世界的机会。正如我们在过去10年里所说的那样——我们希望创作一款(玩家)一枪就会产生蝴蝶效应并能影响一个帝国的游戏。
游戏日报：您玩过《星战前夜：无烬星河》吗？如何评价这款游戏？
Hilmar：我经常玩《星战前夜：无烬星河》。网易团队将《EVE Online》这样一款大型游戏带到移动端，并在移动设备上重现富有活力的舰队战斗，我认为这相当了不起，简直是奇迹。与此同时，网易对《星战前夜：无烬星河》的持续内容研发和改进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手游和PC游戏的设计有着巨大差异。
《星战前夜：无烬星河》带给玩家的初期体验与PC端原作非常接近，但在我看来，这款手游成功的关键在于深度差异化，以及网易团队不断尝试的勇气。任何游戏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但他们为《EVE Online》制作一款原生手游的雄心令人既钦佩又敬畏。
游戏日报：在未来，你们是否会考虑开发更多基于《EVE Online》IP的手游？
Hilmar：是的，《星战前夜：无烬星河》只是个开始。
手游市场规模庞大，实际上也是整体营收最高的游戏市场，而对我们来说，拥有多样化的产品组合有助于提高获得成功的几率。另外，CCP的很多员工爱玩手游，所以自然也想创作我们自己也喜欢玩的游戏。在公司内部，我们为一些尚未对外公布的手游项目组织过试玩，发现它们非常受欢迎，也很有竞争力。
仍旧看好中国科幻游戏市场的未来发展
游戏日报：我注意到前些年您说过中国的科幻游戏市场寄予厚望，但即便到现在，科幻游戏在中国的受欢迎程度仍然不高。您怎么看科幻游戏市值在中国的未来发展？
Hilmar：我认为中国正在快速创造自己的科幻作品集，我自己就是《三体》系列小说的忠实粉丝——《三体》以一种独特视角探索了人类的未来。随着中国涌现出越来越多的高质量科幻题材文学、影视和娱乐作品，中国人将会受到进一步的启发。通过为中国玩家提供《EVE Online》，我们希望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相信，中国科幻仍然处于发展初期：随着中国继续发展太空计划，不仅在文学方面领先世界，在科幻或科学现实领域也处于类似的地位，中国科幻将会拥有广阔的未来。
游戏日报：据我所知，中国已经有很多游戏融入了科幻元素，但主要方向是轻科幻。您认为这会不会影响到《EVE Online》在中国的发展？
Hilmar：任何形式的科幻作品，无论它们属于轻科幻或硬科幻，都有助于多元科幻文化在中国的发展。我们将会从中受益，并希望能对此做出贡献。水涨众船高！因此，我们为各种科幻作品在中国的崛起喝彩。
游戏日报：除了《EVE Online》之外，您还对中国的哪些其他游戏感兴趣，或者格外关注？您对它们有什么看法？
Hilmar：有几款中国游戏引起了我的兴趣。这些年《大话西游II》一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觉得它与《EVE Online》有很多相似之处：两者都是拥有20年历史的MMORPG，时至今日仍然流行。你不得不佩服《大话西游II》团队这么长时间以来所取得的成就。
至于新游戏，我对《星战前夜：无烬星河》很感兴趣，因为它将《EVE Online》原汁原味的体验带到了移动端——几年前，我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另外，我也很高兴看到米哈游(《原神》开发商)为他们的新游戏《崩坏：星穹铁道》制定的计划。
游戏日报：您有什么想对中国的《EVE Online》粉丝和玩家说的话吗？
Hilmar：我想感谢与我们一起走过这段激动人心的旅程的所有玩家。
自从我们于2006年“EVE星战前夜晨曦”在中国上线以来，许多中国玩家一直陪伴着这款游戏。在中国，玩家畅玩《EVE Online》的各种不同方式常常令我深受启发，但同时又让我觉得非常熟悉。《EVE Online》的中国玩家，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一群人。有了这些忠实的玩家，我认为我们在中国市场还将取得更大的成就。
